破案是他的事業(yè),更是他的愛好。
1月24日凌晨4點,他走了,享年70歲。
就在最近,他的兒子曾向錢報·小時新聞記者求助又撤回,因為父親的病需要輸基因配型的血小板,卻又不愿意在大家都喜氣洋洋準備過年的時候麻煩他人。
一來一去糾結(jié)中,來不及告別。
他叫崔國華。
在浙江公安系統(tǒng),“崔國華”這三個字被視為一個傳奇。
現(xiàn)在,傳奇落幕了。
他的風格:
從不說“這也可能,那也可能”
“每次看到他,我都會喊一聲‘小崔你來啦’,他會笑成一朵花那么燦爛,仿佛真的變成了年輕的小崔。”第一次出現(xiàn)場見到神探崔國華的時候,如今擔任杭州公安DNA實驗室負責人的李佑英還是個剛剛參加工作的小法醫(yī),當時只覺得那是一個非常威嚴的大領(lǐng)導。
相識數(shù)十年之后,遇到退休返聘的“老崔”來開會,李佑英會故意喊他“小崔”,60多歲的老崔也非常樂意當一回“小崔”。
“老崔祖籍山東,成長在淳安,他身上既有北方漢子的豪爽,兼有南方男人的細膩。”曾任杭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支隊長的余偉民對這個比他早從警兩年的大哥非常敬重。
“老崔是一個極有條理的人,他思路清晰,從來不會說這也可能,那也可能,而是毫不保留地就把自己的觀點講出來,甚至寫下來,指導我們破案。”“老崔之所以是神探,就是他敢于發(fā)表跟別人不一樣的見解,而這個獨特的見解來自于他對現(xiàn)場細致入微的勘察和重建,來自于對專業(yè)的自信和堅持。”
常與崔國華在案件現(xiàn)場相遇、在破案后共同復盤的錢報·小時新聞記者柏建斌對他的離去扼腕不已。柏建斌最早和崔囯華認識,是因為綠洲珠寶案,那還是90年代,在公安廳刑偵總隊時常會和他聊起這個案子的進程,尤其是后來在諸暨和紹興再次發(fā)案,聯(lián)系就更多了。
從1977年到2016年,崔國華在刑偵戰(zhàn)線工作了近40年,浙江省內(nèi)所有的大案現(xiàn)場都有他的身影,全國各地的要案也時常請他去擔任“智囊”。
他的經(jīng)典:
這兩雙鞋印是同一雙鞋留下的
讓我們暫時忘掉“天眼”監(jiān)控攝像頭,忘掉DNA取證和比對技術(shù),時間回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刑警靠什么破案呢?
1982年3月9日,杭州鬧市某銀行分理處被人挖開金庫,盜走現(xiàn)金9.5萬元,轟動一時。從陰晴不定的陽春三月到烈日酷暑的盛夏八月,警方一直沒有破案??上攵敃r上上下下給予警方的巨大壓力。
此案并不是全無線索,現(xiàn)場留有一枚模糊的鞋印。
“這枚鞋印與佑圣觀路106號盜竊案現(xiàn)場提取的鞋印有那么一點點相似。”當年8月28日,警方發(fā)現(xiàn)這兩宗盜竊案現(xiàn)場留下的鞋印相似,各路專家爭議不斷。
崔國華檢驗分析后認為,兩起案件相隔近半年,鞋印花紋有所差異,屬于連續(xù)穿著自然磨損形成,其鞋底裂紋等細微特征是吻合的,最終力排眾議認定為同一雙鞋。
實際上,這雙鞋的主人已然鋃鐺入獄。關(guān)于金庫盜案,其所在的盜竊團伙并沒有招供,這個案子差點成為“隱案”。
偵查員順“鞋”摸“人”,最終在鞋主人臥室地下起獲全部贓款,從而成功破案。這一經(jīng)典案件從此就被收入警察院校的教材。
在那個年頭,沒有個人電腦,崔國華的腦袋如同電腦一般展開云計算。不止一個人告訴小時新聞記者,“串并”這個理念是崔國華提出來的。把一些看上去毫不相干的案件,通過一些現(xiàn)場的蛛絲馬跡串并起來,從而分析更多的可能性,讓看似毫無頭緒的案件取得突破性進展。
他的作風:
沒看到現(xiàn)場前我從不做任何評論
再難啃的案子,崔國華也總能找到第一個關(guān)鍵的切入口。
2006年3月7日,寧波慈溪一戶徐姓人家報警,稱自家閣樓一個皮箱里發(fā)現(xiàn)一堆白骨。
這又是一個轟動一時的案子。
一條生命已化為白骨,這過了多久?現(xiàn)場是否還有物證?懷疑又該如何證實?當?shù)鼐匠醪?,白骨很可能是失蹤男子胡某的,胡某和徐家女兒曾談過戀愛。是外人殺人藏尸在徐家還是就是徐家人所為?
徐家的房子是被圍墻圈起來的獨棟三層小樓,建成于1994年。房子后面有一條小河,有一段時間,鄰居總覺得這里有惡臭,大家都以為是河水的水質(zhì)不好,誰都不曾想過是尸臭。
慈溪警方請崔國華出馬。
崔國華從參加工作開始就在浙江省公安廳從事痕跡檢驗的技術(shù)活。他趕去慈溪,直奔徐家閣樓,重勘現(xiàn)場,最終在地板清漆下面找到血滴。此外,裝軀干的編織袋直到被發(fā)現(xiàn)都沒有被移動過的痕跡。這兩點,最終成了破案關(guān)鍵所在。
“在沒看到現(xiàn)場前,我不做任何評論。”崔國華說過,每到一個現(xiàn)場,都會先把腦子清空,以免先入為主。
他的功績:
砸鍋賣鐵建起一個個DNA實驗室
老崔破大案近40年,卻一直不會開車,他喜歡走路,而且走得很快。
在杭州上班的日子,崔國華經(jīng)常從九里松開始,沿著靈隱路、北山路,一路走過斷橋,走到湖濱,沿著西湖大道走到浙江省公安廳。
這條路風景秀麗,也是他生活中不可多得的享受。
因為每年有200多天,他都在出差途中,車輪的速度比腳步更快。但,不及他天馬行空的思緒,更快;不及這白駒過隙的時光,更快。
老崔對每個辦過的案子都存有文字記錄、現(xiàn)場勘查照片、案情分析報告,他留下的案情分析超過100萬字。然而,當他離去之后,大家最感激的是他在本世紀初就發(fā)誓“砸鍋賣鐵也要上”的遍布浙江各地公安機關(guān)的DNA實驗室。
是的,日新月異的科技發(fā)展一直都讓浙江刑偵在破案上如虎添翼,而能夠讓浙江公安領(lǐng)先全國建立指紋電腦比對庫、DNA實驗室、視頻偵查工作室等等創(chuàng)舉,都是崔國華和他的同事們在背后默默推動。
“我記得當時建一個DNA實驗室要最少300萬的投資,加上3個法醫(yī)和化驗員。”杭州公安刑事科研所DNA實驗室負責人李佑英說,“小崔”一直在為大家保駕護航。
是的,“老崔”在2012年退休了,然后他又化身“小崔”返聘,依然出現(xiàn)在刑警們的破案指揮部里、刑事科研所的實驗室中。其間,浙江警界自新中國成立以來首次實行刑偵專家制度,于2005年7月底從全省8000名刑警中遴選7名刑偵專家、68名刑偵行家。
老崔不但是刑偵專家“七神探”之一,還是浙江省唯一的從事痕跡檢驗方面的高級工程師。這樣的“寶貝”,誰舍得放走?
只有老天能把他帶走。
逝者名片
崔國華,山東日照人,1952年生,1974年進入山東大學光學系紅外專業(yè)學習,1977年分配至浙江省公安廳工作;曾為公安部特邀刑偵專家、浙江省公安廳刑偵總隊教授級高級工程師、浙江省公安廳首批刑偵專家、浙江省處置恐怖爆炸襲擊事故專家組組長、中國刑事科學技術(shù)協(xié)會痕跡專業(yè)委員等。(記者 陳蕾 柏建斌)